2013年10月13日 星期日

101313 《伊莎蓓拉的房間》尼德劇團@戲劇院

圖片來源:國立中正文化中心

         這齣戲的演後座談比起演出更讓我喜愛。泰半是週末過的太充實,以致於趕回台北的路上雖然有略作休息,但好像還是沒能放空腦袋去吸收而在中間感到些許的不耐煩。畢竟這齣戲只是大致有主軸,並沒有太多爆點起伏。而且節目單中,導演的話透露出大部分的劇情,及他想要表達的想法和意象,總有種雷被爆了一半,看戲的驚喜感沒那麼多。花了很多心力在聽英文台詞,觀看四散在舞台上的演員(甚至是操控字幕的工作人員和導演都相當有可看性),不時讓我想起了去年的《梔子花》。於是,在不甚認真的情況下,看了兩個小時的戲。

        這齣戲是導演 Jan Lauwers 在父親過世後所做,父親留給他大量的非洲文物收藏,也帶給他困擾。這些脫離使用脈絡的物品是殖民遺留,戲劇進行中有一個段落,導演刻意安排讓演員們輪流拿著不同的物件,走至舞台前方說明這些物件是什麼,年代和採集畜等資訊。而除了幾個物件(陽具形狀的雕刻作品、鯨魚的陽具和盤子等等)常被演員提及之外,導演做了一件有趣的事,舞台右側的桌子上有一台實物投影機和螢幕,可以看見導演時不時置換放在實物投影機上的物件,甚至是隨著節奏移動物件,製造出跟此劇有關或無關的陪襯影像。誠如演後座談上有觀眾提到的,這些看似遙遠卻是真實的物件,對比伊莎蓓拉的幻想的虛構,讓人有年代錯置的混亂,同時因為前面片段花了不少時間說明,後來幾個相關物件再度被提起時,多了一份熟悉感,即便不了解這些文物也能夠喚起前後呼應的功用。

        這齣戲的形式,讓多種能量在場上流動,不管是歌曲、舞蹈、動作、台詞,台上的演員也隨著台下觀眾的反應而感受到更多的能量。這些看似隨性、讓人享受的音樂(我最喜歡亞瑟一開始的安東佛舞,動作轉換極為流暢到令人讚嘆的程度),其實都是導演刻意的安排,以及演員精準的呈現。導演說他這麼做是為了打破傳統戲劇舞台上單一中心的情況,off center或是多點中心的概念,使得觀眾不再是被操控的群體,不見得得盯著場上導演設好的中心,可以自由的依照喜好隨時轉換視角的焦點,讓觀眾變成一群個體,保有自由選擇觀看/不看的權利。

        而導演認為演出的內容不只是文本,整體的呈現方式才是比較完整的表演。但這對演員(特別是主要女演員)來說會是困難的作法,飾演伊莎貝拉的 Viviane De Muynck 就說這個角色的挑戰在於,要用簡單的方式去表現出角色對生命的熱愛,且在故事進行中,她必須離開舞台的中心或是處於不發言的狀態,要把球拋給其他演員,讓故事繼續進行下去,之後回到舞台中心時,她又必須夠具有份量,讓觀者不會輕易的忘記她是女主角。這種打破觀眾習慣的觀戲路徑的方式,我想對觀眾和演員來說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有觀眾問到語言使用的問題,對於比利時法蘭德斯區的人們來說,要和其他人溝通就必須學習其他語言,創作的語言使用是政治性的,Jan Lauwers 在創立尼德劇團時就不停的在問自己的認同是什麼,因此語言的選用就成為一種表徵性的議題,而 Viviane 竟然可以用5種語言演出這齣戲,真是讓人相當驚艷!這個劇團中的演員來自9種不同語言的地區,要一起合作想必也是件有挑戰性的事。在這齣戲中,只有爸爸亞瑟有用法語,其他角色多是以英語進行,可礙於我對歐洲的情況了解有限,無法理解這種語言選擇背後的邏輯和意義。

        另一個更有趣的是,導演認為他想要挑戰劇場的「重製」概念,每一場演出都不完全一樣。對於一個從2004年亞維儂藝術節開始演到現在超過200場的作品,要如何在語言字幕的限制之下,同時兼具略作改變的彈性。我在想這或許是針對演員的演出,演員在其中跳舞的動作和所在的位置應該都有可以改變的空間,導演認為演員應該是 "be the part, not play a part",演員本身必須去思考、要有想像力,讓演出的現場像是即興一般,但又不是即興、而是經過細密排練過的成果。Viviane 補充說,導演並不會要求演員在第一次排練就完全了解此劇或是台詞背後的意義,透過排練一起找出問題而非解答。而他們的習慣是在排練不久之後就會進劇場,邀請少數觀眾來看排,從與觀眾的互動或是感受觀眾觀戲時帶來的能量流動來修正演出的方式,Viviane 說這會讓演員變得謙虛,每次的演出都是在從觀眾身上學習(她特別提到週日下午這一場的演出,她感受到觀眾的能量,令她很感動。覺得此戲談論的是人類共同的人性,超越語言和文化的限制)。

        對導演來說,這齣戲的發想是很私人的(父親過世),他試圖讓故事普世化,否則他覺得那會是一個可悲的事。他提到他有問過演員他是否需要在台上,演員一致認為應該如此,因此他就出現在台上了!其實這個設定蠻有趣的,很少看到有戲劇的開場是導演自己走出來介紹故事的背景和梗概,介紹演員及他們飾演的角色,最後說到他也會在舞台上演出白衣男子。而且他的演出一點也不突兀,時而加入舞蹈和演唱,時而在舞台右側的小桌上操控實物投影機。或許就因著這種多點中心的呈現方式,讓已經死去的角色可以繼續存活和伊莎蓓拉對話,讓任何一個角色的出現都不顯得無由和突兀(例如沙漠王子同時扮演伊莎蓓拉的性感帶,哈),角色的轉換透過導演一開始的說明,和故事進行中與其他角色的對話,使得故事更加豐富(而混亂)。

       伊莎蓓拉上場時已經是眼瞎,但又能透過先進科技將眼鏡看到的影像傳送至大腦,而讓她實際上是看得見的設定,以及她的父母為了隱藏自身無法接受不堪的過去,而選擇丟給她一個虛構的身分(沙漠王子的女兒),透過這些設定去探討看得見的真實和想像,實則拋給觀眾決定觀看角度和相信的空間。而左腦右腦的各自表述,則又是一種對照理性、感性的設計,雖然演出當中我覺得左腦右腦都有很瘋狂的時候,並不是那麼容易區分清楚。

        我其實不太能理解為何伊莎蓓拉的角色設定是一位對生命有無限熱愛的人,就因為她活的夠久,久到她愛過/愛她的人都一一離去,但她卻繼續活著,如果沒有這份對生命的熱愛是無法度過這之間發生的種種悲劇和醜惡,無法陪伴及忍受因為遭受戰爭摧殘而發瘋的亞歷山大走過生命的低潮。我只能推測這或許是想要傳達一種對照,那些台上的古物不正是歷經了數千年的烽火和易手而仍然保持完好到現在,而現在多數處於歐陸諸多先進國家的人們鮮少感受到戰爭的威脅,但這些文物的原屬地─非洲大陸,則是一塊仍然不時在內戰和遭遇各種苦難的地方。如果這些發生在生命中大小不等的磨難是必然的,那麼的確得像伊莎蓓拉那樣,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繼續走下去。以極為樂觀愉悅的態度面對人生,應對於FELIX(導演父親的名字,意思是快樂)和安東佛的概念,或許也是導演想要傳達的意念和省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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