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月13日 星期一

《離人》寄語亂世的溫柔

貓頭鷹親子教育協會這學期的 #探索多元文學系列 最後一堂課是劉鳳芯老師主講,閱讀的文本是台灣作家蔡宜容的作品《離人》。 

2024年兒童文學協會邀請作者主講「《離人》的二十四個視角」,當時我還沒有看書,就是直接去聽,根據筆記紀錄,講者在開場引了馬奈的〈女神遊樂廳的吧檯〉來討論畫家和觀者的視角,當時沒能聽懂的內容,在這次花了四小時才終於看完小說主體和附錄,以及去貓頭鷹上課聽劉老師導讀和同學們的回饋和討論,不敢說真的讀懂了作者想要表達的意圖,至少我想先記錄這次閱讀和討論作品的看法和感受。 

想從這本書最後一章開始談起,來自福州的外地商人,在明知即將煙硝四起的時刻,還是毅然踏上前往金陵批貨的旅程,就為了再次會會「話畫」的少年氓哥兒,想再聽他就著圖畫講故事。讓我想起以前聽過藍劍虹老師講西方兒童文學的興起跟「飛頁故事畫片」(feuilles volantes)的發展有關,在市集大街上會有故事說演人就著畫片說故事,一邊販售木刻版畫的畫片。 

外地商人覺得金陵城像罩著一層極淡極淡的黑霧,終於看到氓哥兒,「我遇見的每個人都是這樣,只有說畫少年沒有,像是那層霧破了個口子,微光透進來灑在少年身上。」(171頁)他想要再聽一次〈夸父追日〉,並且熱切的把他更改過、認為更適合的故事情節說出來,並且鄭重的承諾願意將他口述的故事讓氓哥兒畫下來,也願意當「無用說畫院」的講師。 

這個人到底是誰,或許並不是那麼重要,我覺得作者在最後一章安插了這麼一個角色,是一種「溫柔」。故事中的角色,甚至是讀者都知道金陵後唐的繁華遲早會衰敗,被戰亂摧毀,但如果由任何一位在前面出場過的角色來說說這最後的結局,都覺得好殘酷,在成為街上的一具屍體之前,這些大小人物們都努力的活出自己、試圖留下一點什麼。 

這本架構在韓熙載〈夜宴圖〉這幅作品之上的小說,除了有話中有話、舊故事新詮釋之外,更巧妙的將「圖畫」的特色融入其中,主角畫畫、講畫,除了文字的敘事線,更有圖畫的觀看敘事習慣,在沒有照相機的時代,畫作中呈現的就是畫家想要讓觀者看到的片段、形象和細節,那些在畫中、不在畫中的都是耐人尋味的重點。 

進而推進到虛與實的討論,什麼是真的?開場沒多久,斗兒姐姐看著氓哥兒畫出窗外的風景在窗內的紙上,竟有一瞬間模糊了邊界,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窗內還是窗外(20頁)。等到氓哥兒從夜宴回來之後,雖是努力的描述他所見的宴會細節,但他被韓熙載的視線弄糊塗了,好奇的想要知道韓究竟在看什麼?是不是有看到他沒有看到的東西?回扣連到他之前看到斗兒姐姐闖進他的作畫現場後,他卻不敢細數,覺得被帶進到自己的畫裡(113頁)。 

我對這段的詮釋是,氓哥兒的圖像記憶很好,只要看過的圖像不會忘記,他去看廟裡的經變圖後回來後依照自己的想法重繪,不滿意原本故事的結局就更動之,彷彿他作為創作者是站在一個制高點,但當他發現他竟會跟著身旁人的視角進入自己的作品,害怕出不來時,失去主宰者的位置而感到驚慌。也因為氓哥兒真的好奇想知道韓熙載究竟在看什麼,有所求而難以置身事外。 

作品、畫作,其實都是創作者選擇呈現給觀者看到的部分真實,即便是照相機也都受限於觀景窗的大小,難以如實的記錄下一個時刻,那麼在觀看作品時,如同有朋友提到的,書中的注釋有點干擾,會說這是來自書裡某角色的觀察、這是作者手邊現有資料的詮釋等等字句,刻意提醒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不要那麼順理成章的接受故事的內容和說法。這種後設的書寫方法,刻意提醒讀者隨時留意到史料、作者、角色、讀者的存在,對於想要享受故事的讀者會感到被打斷的微惱吧。 

氓哥兒不想進畫院,他想做的是成立「無用說畫院」,讓想要學習他說畫技巧的人可以來學習。這個「無用」之於我有些感觸,過往的學經歷:外國文學、人類學,無法帶給我什麼立即馬上可以「實用」的謀生工具,但這些無用的內容卻是我之所以是現在的我很重要的養分。 

那在亂世呢?如同後唐即將被宋朝統一的情況之下,生活在金陵的小老百姓,他們對未來、對命運其實無法有太多的掌控,那唯一能支持他們繼續如常生活的是什麼?或許就是「故事」的力量吧。 

作者在書後的導讀有提到書名的由來,「沉浮在時代浪濤中的百姓,卻都成了無所歸依的離人。」注定要流離失所的人們,能寄託的物質慰藉只會越來越少,幸好還有「無用」的故事,還有心靈上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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