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20日 星期一

061811 《耳背上的印記》三缺一劇團


圖片來源:http://www.wretch.cc/album/show.php?i=short1player&b=16&f=1414094474&p=1

會想要看這齣戲,是因為看到電子報的介紹,賀湘儀獨角演出,講述她的祖父、父親的故事。這是第二次改編的演出,因此跟第一個版本有些不同,既然無緣看到第一次演出,而且也聽聞這個版本也改編了部份的情節,就不帶成見的進牯嶺街小劇場。

一個講述三代人,對於故鄉、祖國、認同的錯綜複雜,由賀湘儀一個人演出所有的角色,不管是扮演家人、綜藝節目的主持人等等,一個人要詮釋不同的角色,除了動作之外就是聲音,看報導提到,她很認真在揣摩這件事。從家人互動的片段可以看出這家人的關係,時而緊密的吵吵鬧鬧,夫妻間的衝突和妥協,這些其實都很真實。

從賀志明、賀先知到賀湘儀,第一代隨著國民黨來台灣的人,永遠有著濃厚的鄉愁,一種期待回鄉到再也回不去的失落,困住後代。第二代在面對父母輩沈重的情緒時,或許最容易的方式便是全盤接受,或是叛逆以對。第三代人或許感覺最莫名吧,那一份遙遠的鄉愁,那一份有名狀的反抗,到頭來終究必須面對自己究竟是誰的問題。於是賀湘儀很誠懇的面對自己的過往,雖然據說演出的內容只有三成是真實的,但那並不影響她如何主/客觀的呈現她眼中的長輩,以及每一代人的認同問題。

最喜歡戲講到賀湘儀的母親-康寧的故事,以綜藝節目的方式呈現不同人的成長的思考邏輯:從小她的母親就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人生中只有「是非題」O和X,一路踏著O長大的人生,其實對於X的世界也充滿好奇,但她並不會因為如此而涉入X的世界;再大一點發現考卷上出現「選擇題」,雖然一開始有些驚慌,但隨即發現,選擇題不過就是變相的是非題,不管選項有幾個,只有一個答案是O。結婚後發現,自己的人生變成「複選題」,在女兒、母親、太太、媳婦和員工的身份轉換間,她選擇了「以上皆是」。其實多數的職業婦女都是這樣的吧,這點從你我的母親身上很容易看到。然而再與先生意見相佐之後(而且還是因為政治立場的意見稍微不一致),決定出去做自己,但卻發現外面的世界不如想像中的輕鬆自在,在外頭遇到挫折反而更不知所措的想回家。這點就跟我媽很不一樣,她在退休後就決定去過自己的人生,雖然因此在複選題中放棄掉幾個選項,但在家中漸漸變成空巢期的現在,她能過好自己的生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和康寧不同的賀先知,他的人生是「證明題」,心中住著鄉愁(保護媽媽)、叛逆(反抗爸爸)和自我,在人生中遭遇的每件事,都在在證明心中的選擇是對的,而聽不進去、無法理解有其他選擇的存在。雖然父親的這個潛性格跟不斷寫信給女兒這件事,讓我覺得沒有必然的連結,但可以突顯出女兒想要逃離這些制式的框架,她想要用自己的人生寫出「申論題」。

或許女兒還太年輕,無法去面對和好好收拾一種,發現父親的言論不再是「天」的錯愕,一直深信不疑的人事物有天被推翻,其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些人事物的同時,最無法面對的,恐怕是當時深信不疑的自己。在懊悔之際,下意識的反應就是逃避吧,不管怎樣,先走的遠遠的,至於之後要怎樣舔拭傷痕,就交由時間來決定吧。

我不是外省人,對於外省人濃厚的鄉愁和糾結的記憶其實並不熟悉,雖然看到中間之後覺得椅子坐起來不舒服而有點難以專心,以致於散場後沒什麼精神和心思留下來聽演後座談,但我還是很欣賞這位演員和導演的真誠。在探討自身過往的情緒時,能夠不帶自溺的呈現,光這點就很令人激賞(話說最近對於新生代所謂七年級生的作品,不管是創作的視野和想傳達的意念,都覺得眼光格局不夠大,不然就是讓人覺得她們是自己做爽的,不大考量觀者會因為沒法進入而產生的不耐),雖然沒能對演出內容產生共鳴,但至少看到一位誠懇的演員,很誠摯的面對自己的認同和過去所產生的疑惑,試圖抽絲剝繭的拉出幾條線,給觀者比較清楚的輪廓,讓他人可以去理解的切入他想要傳達的內容。

來自故鄉的印記,那些伴隨著成長逐漸了解的、關於自己家族的故事,或許是每個人都應該要誠懇去面對的功課吧。

061711 《抽屜》賴翠霜與舞者們


圖片來源:http://www.ntch.edu.tw/program/show/40408e952e089bab012e28c83b8a0667

久聞得到2008年台新藝術獎的作品,今年在兩廳院新點子舞展推出第二號作品,很好奇這位在德國福克旺大學學過,跟許多國際知名編舞者合作過的舞者,究竟會呈現出怎樣的作品?

演出全長80分鐘,是由一首首歌曲組成,感覺跟Pina有點像,歌曲與歌曲之間沒有必然的連結關係,但前後的安排的確會影響觀者的情緒起伏。開場的氛圍有點詭異,灰藍色的燈光,抽屜開闔之間,有手和腳伸出又收入。舞者爬出抽屜,在地上蠕動。之後隨著樂曲的變化,有雙人舞、多人舞,場上的櫃子不斷的移動,裡頭裝者衣服,舞者隨著曲子轉換會換上不同的服裝。印象深刻的是多人舞,舞者的軀體接觸多,或在地上滾動,或在相互拉扯,藉力使力的翻滾。偶有幾首節奏重的音樂,燈也跟著轉為明亮。中間有段很俏皮,三位舞者在台上邊舞著邊做猙獰的表情。很喜歡舞者之間的肢體接觸,賴翠霜的舞作動作有許多是往四面、地上延展,也有一些比較細膩的部份。

但在舞作中段時,我就在想,「抽屜」和「回憶」、「收藏」有關,如果是這樣,呈現的舞蹈片段有時候與身體、潛意識、回憶有關,有明確的被困住的意象,不管是關在小櫃子中,還是相互牽扯的動作,那麼,這齣舞作叫抽屜似乎不怎麼貼切,叫其他的名字也可以。記憶中充滿著明亮、灰暗和種種比較私密的記憶,每個人的記憶和回憶都不同,呈現的東西也不一定會讓每個人都有共鳴,於是,有些片段可以讓我印象比較深刻,有些則會讓我覺得不知所云。

整體說來,這齣舞作還不錯,但總覺得可以用「困」的觀點來理解這齣舞作,可能比較合適。

2011年6月1日 星期三

20110527 《霧裡的女人》北藝大戲劇系


圖片來源:http://tnua-theatre.blogspot.com/

週五陰雨的傍晚,先去了關渡捷運站附近吃晚餐,本來想說要去吃素食的,可惜到了之後發現沒開,還是走進了蘿蔔園,吃著千篇一律的選擇。走回捷運站等北藝大的校車,上車後發現身上沒有零錢,只好厚臉皮的裝作該校學生 XD

進了校園,發現我一點兒也不知道該在哪裡下車,只好尋著多年前夜晚來過的印象,在音樂學院前下車,憑感覺往上走(果然走錯方向),看到藝大書店進去問路。因為時間還早,決定在書局晃一晃,研究一下這個書店所擺出的書籍有什麼特殊之處,有一區是特價區,裡面有各個博物館的出版品,還有一些藝大自己的文物。隨意瀏覽書架,發現有一本楊雅晴的書,雖然看過blog和相關的討論,但還是很好奇書中到底寫了些什麼,看了漂亮的法國風景,看著楊雅晴像是跟朋友聊天的語氣,說著她的想法和她和她的狗狗的感情,很親切,心情也就慢慢的好轉。

七點多往下走到戲劇廳,看到門口一堆人在排隊,而牆上寫著「上半場120分鐘,中場休息20分鐘,下半場80分鐘」,有點頭疼。19:15開放進場,坐下來抬頭往上看,發現上頭有白繩垂下,營造出在霧裡的感覺。

開場,三位女人各自獨白一段,預示著各自生命中經歷的殘缺和怨懟。劇是以靈芝和麗珠的旁白,娓娓道來林家三代的命運,緊緊扣連著台灣和當時亞洲時局動盪的起伏。這些事件影響了林家男人的動向,也間接使得這些女人在大時代下,由不得自己的受苦受難。

除了主舞台之外,舞台側翼兩層和觀眾席中間橫向的走道,都是演員活動的區域,主舞台上的台車,作為林家廳堂的場景,充分利用場地的最大可能,營造出大時代下小人物的動盪和翻覆,來回奔走的倉惶,這是我最喜歡的地方。

音樂方面,上半場有點弱,只有幾個固定的旋律重複,大概是看慣了音樂時代的編曲形式,總覺得有些橋段,如果音樂再豐富一點,會更為感人。下半場就還不錯,不管是紅衛兵鬥爭時,使用木棍擊地或是對碰的聲音,以及相關的音效,明顯就比上半場更有烘托和打動人心的效果。

導演手法方面,我最喜歡的大概就是路人戴著面具,一開場的劫掠地方的派系士兵,到中南半島打仗的士兵,批鬥的紅衛兵等等,這些路人甲的角色,不是戴著面具就是戴著墨鏡。這些人的真面目是怎樣不重要,但這些跑龍套的角色,的確對事件的演變扮演小螺絲釘的角色,不具名但卻也非常的重要。

主要的故事線中,主要的角色是由兩至三人同時詮釋一個角色,甚至讓三個角色同時在台上出現,或是讓兩對婆媳唱duet,一來是增加台上的豐富度,因為台上的角色本來就不多;另一方面也增強故事的節奏,強調突出某些主軸的進行。

幾個主要的演員表現都很棒,不管是旁白的口白或是角色透過肢體和聲音去詮釋當下的氛圍,都相當的貼切,特別是詮釋林睿明的妹妹帶有神經質的角色,光看到這個演員的角色和動作,就可以感受到角色年輕受刺激之後的不自在和不安。

最後,要說說這個故事給我的感受。其實這是個跨越八十多年,很漫長、很苦的故事,第一代的靈芝,因緣際會成為同學的後媽,有個性但卻還是成為人家的小老婆,因為家裏沒有權勢,後來只能回到台灣,做富裕大家族之中的窮困人家,但仍含辛茹苦的將小孩養大。第二代麗珠,也就是靈芝的媳婦,是個印尼華僑,因為想繼續念高中而逃婚到中國投靠哥哥,因緣際會下遇到林睿明,兩人相互吸引。最可愛的片段大概是睿明和麗珠的互動,雖然夫妻聚少離多,但是相處時卻又在細微生活中顯露出夫妻恩愛之情,物質生活雖然匱乏,但是精神生活卻很豐富。麗珠大概是三代女人中受苦難最多的一位,年輕時就和丈夫分離,為了逃避政治紛擾不得以將最小的女兒留在台灣,帶著大的兩個孩子到大陸,卻也讓小女兒對她不諒解,作為妻子和母親,最痛苦的狀況都讓她經歷到了,看著都會為之鼻酸。

第三代的小女兒,在政治恐怖的氛圍之下,只能在姑姑的照顧之下長大,唸著根本就不是事實的「我的家庭」,對於上一代的一切全然無所知,但是婚姻和生活都嚴重的受到影響,無法理解只好透過怨懟來發洩,雖然有母親和家人,成長的過程中卻充滿著疑惑和孤單,甚至因故失去一隻眼睛,因而很難去原諒有苦衷的大人們。

散場後跟著接駁車下山,旁邊復興的高中生在討論,究竟國民黨是好是壞,戲裡面有沒有批判共產黨的意味,我在旁邊想著,一如戲劇本深的介紹文一樣,在那樣動亂的時代之下,沒有絕對的朋友也沒有絕對的敵人,所有的人事物無不是努力在紛亂中求生存,不管選擇的手段和作為是什麼,無不是為了自保,或是為了心中更為崇高的理想,只是是否有機會能夠乘勢有一番作為罷了,沒有絕對的對錯,所有的人都是時代的犧牲者。或許這麼說有點放大抽象時代或是政治的影響力,但每個有為人士的舉動,的確都助長了這份不確定和紛亂。這群霧裡的女人是地,在男人在外呼風喚雨時,提供一份安穩的依靠,當天塌下來的時候,還有地可以支撐,從中看出女人生命中的韌性和堅強。